幼子明仁喜歡豢養寵物,在上大學時花了五百元購買一隻才誕生未久的德國牧羊犬,因用自己賺的工錢,未問過父母就把小犬抱回家。我要反對已太遲了,當時恰巧在觀看港產連續劇「鹿鼎記」,他一時興起便將小狗喚做「小寶」。小犬漸漸長成,經常午夜吠影,擾人清夢,被鄰里投訴多次。春天看牠嗚嗚哀鳴而無雌犬為伴,又沒帶去閹割,實不人道,也與牠的名字不符。(金庸筆下的韋小寶共有八個老婆。)
兒子卻有自己一套自圓其說的歪論,說什麼寵物已失去自立能力;若非他仁心買回來,也許牠的命運更悲慘,反正已成事實,爭辯太多徒傷父子情。
不久明仁竟買回大鳥籠和兩隻金絲雀,移情養鳥惹到小寶妒火中燒,整日對著鳥籠狂吠;也不知是小鳥兒受不了噪音或水土不服,未幾月相繼往生,就埋葬後園草地上。留下空鳥籠和一大包飼料,幾次市府通知收大件圾垃時、我都要把無用的鳥籠拿出門外。兒子堅持保留,直至那年他購置房屋後,我才專車把那個空鳥籠載去他新居。去年春我為這個空鳥籠寫了一首詩,最後二句是:
「依然聽到清脆的鳥聲
掛著的鳥籠還是空空 」
這些年來飼餵小寶的責任、不知如何竟落在我身上?每晚飯後必要到後園、為小寶倒水及放乾糧或剩菜殘羹;小寶隨主人搬遷後,數次依然習慣的出後門,才驟然醒起小寶已去了兒子住處,不禁啞笑自己的糊塗。
靈機一現隨手把剩飯倒在枇杷樹下,未幾隱身樹葉中的鳥兒們一一飛落草地,爭相啄食。從此我再恢復了晚飯後慣性的到後園,把電煲裏的剩飯或麵包碎片拿去樹下養鳥。
後園有兩棵無花果樹、檸檬、桑樹、枇杷、杏樹各一棵,此外尚有兩棵李樹;頗似一個小小園林;也因此每日黃昏時,群鳥歸巢,啁啾之天籟繚繞,熱鬧非凡。在夏季無花果成熟時,後巷經常有人來採摘,多是後街那些希臘人近鄰,他們極愛無花果。客氣者到前門按鈴先說一聲,大方者不問自取,反正太多自己也食不完,樂得做人情。
家務和太太分工,是由我舀米燒飯,自從兒女都搬出獨立後,舀半杯米剛夠兩人之用。因要養那群不知數目的鳥兒,為了有鳥食、我就舀了整杯的米,因而每晚必剩下半鍋飯,就可拿去給眾鳥們分享。
有時牠們互相招呼,先是一隻下來試探,然後兩、三隻,再無動靜時成群飛降,吱吱喳喳跳躍爭奪;從廚房大玻璃窗往外望,來覓食的鳥類有麻雀、鳩鳥、鵲鳥,偶而也會見到黃鶯,烏鴉也曾出現,至於白鴿、海鷗、鸚鵡則不見蹤影。
日影西斜、天光黯黑後,小鳥們紛紛飛遁無蹤,大多隱藏在無花果樹上,葉大又濃密,枝椏參差,正好是牠們棲居之所。
鳥也有靈性,以前我出後園,草地上的鳥兒必定驚飛而起;如今那些多次成為我的食客者,早知我無惡意,見我身影也不驚慌、不逃避也不亂飛了。怡然自得的在草地上跳躍,口中吱吱喳喳也許在般弄些張三李四的是非,可惜我非公冶長先生,無法和鳥類溝通。(傳說公冶長懂鳥語。)
每日晨曦初露,鳥語四面八方傳來、有各種各樣的鳴聲,構成音色絕美的一首天籟,是最悅耳的鬧鐘,悠悠的催我醒來。歌聲起伏時快時慢、或緩或急,彷彿有一隻無形的指揮捧在舞動,節奏美妙,比最好的樂曲還使人陶醉。
人的私心都想擁有,包括對所謂寵物,也要把牠們困在籠中,養在家裡,才算是自己的東西、屬於自己的財產?完全不管這些被養的貓、狗、鳥雀、魚兒的感受。我們天天疾呼要人權,要爭取自由;可是卻為不同的飛禽走獸魚類設下一個個圍牆,使這些生命完全因為人類的自私而受盡折磨。
那些到處鼓吹人權、要自由的人,請立即把你們家中的寵物解放,還鳥給天空,送魚回大海,貓狗放返郊野大地;然後才有資格為他人爭取應有的權利,如此放生也是無量功德。
記起以前「小寶」思春時期的哀號,看到金絲雀困死後園鳥籠內,心中總有一分難過,一分不忍。如今在後園草地上每天定時餵鳥,看到鳥群自由自在飛躍覓食,自得其樂,鳥聲如歌,透著歡悅。
人與鳥之間能無隔閡,鳥群不怕我、且為我終日歌唱,這份快樂與情趣、又豈是那些囚養寵物者能享有呢?
心水
二零二一年七月二十日清晨於澳大利亞,墨爾本(Melbourne)仲冬鳥聲中完稿
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