宇文德自己也不知道他祖先的姓氏原來是複姓宇文,朋友們與及太太稱呼他文德時,他竟覺得是理所當然之事。反正他對中文也認識得不多,中國歷史更加茫無所知。
原自朝鮮族的這個複姓傳到他變成了單姓,也就順理成章了。
已經結婚七年,膝下猶虛,二人世界的生活從恩恩愛愛開始,輪到今天的冷冷淡淡;夫妻關係如履薄冰,一不小心就會掉進海裏,令他苦惱難解的是枕邊人這兩年來對他的需索毫無反應,冰冰冷冷彷若擁著雪條進行一種例行公事。
太太蘇珊熱衷工作,往往把公司還沒做完的文件帶回家打字,除了上班還有家務,生活的壓力再加上丈夫死死板板千遍一律的方式,使到燃起半途的烈火冷卻,失去刺激及新鮮感後,靈魂的花朵從此枯萎。
宇文德每日面對電腦,除了運指如飛的動作外,眼睛的焦點也全放在螢光幕上;八個小時之後,腦裏、揮之不去的還是數目、線條以及毫無意義的符號。
回家後、太太猶如機器人似的做著本份內的工作。夫妻間的共同語言越來越少,看電視扭大聲浪,讓劇中人的對白衝破一室內的寂靜。上床下床、匆匆忙忙,趕趕趕,日子就這樣平平淡淡一天天重疊著過去。
喝茶時間、宇文德打開太陽報,在內頁地方新聞版上讀到一則引起他興趣的消息。在墨爾本近郊菲士雷地區,新開了一家裸體俱樂部,會員進到俱樂部一律要回復天體本色。當地衛道之士及教會人士大力砰擊,主人在記者招待會上聲明是絕無色情玩意、而是健康的會社,完全和在幾百公里外的<換妻同樂會>性質絕不相似。宇文德再回到電腦機前,腦內呈現的竟是幾百個男男女女一絲不掛的在跳舞,他和太太也混在那堆原始人裏狂歡,笑意就那麼自然的掛在五官上。晚飯後、蘇姍先開口:
「阿德、你今天看來很高興?」
「今天看到一家裸體俱樂部開張的消息,很難想像那些人通通不穿衣服在
一起,想起就很過癮。」
「大驚小怪,海灘不是也有天體會的人嗎?」
「海灘和城市內的這家會所是不同呀!」
「也沒什麼兩樣,反正喜歡裸體的人、在什麼地方脫下衣服都一樣。 」
「妳敢嗎?」宇文德望著太太那身玲瓏的曲線說。
「神經病,你自己有勇氣就去試試吧!」
蘇珊搖擺著婀娜的身體行到書桌前,拉開椅子,又開始了她的工作。
把裸體的話題扔下,把溫熱沸騰的空想拋走,留下宇文德一個人咀嚼聯想而引起的興奮。由於這點沒來由的興奮仍在蕩漾而
竟被蘇珊冷落,積壓在內心深處的一縷連他也不知道的恨意剎時如山洪崩瀉。
早上那則新聞提及幾百里外的同樂社閃入腦裏,此時從腦電波反映而出,他壓抑著要擊碎雪條的報復心態。踱著方步不著痕跡的行到太太身後,輕輕的按著太太的雙肩,用乞憐似的口氣說:
「蘇珊、星期六我們去旅行,好嗎?」
蘇珊停下手,撥開肩上的雙掌,頭也不回的問:
「去那個地方?」
「南澳半途的甘貝爾港 (Port
Campbell)
附近的渡假村,過一夜,星期天晚上回來好嗎?」蘇珊想了想,確實也該出去鬆弛神經,也就答應了。
翌日、宇文德致電渡假村訂了房,同樂社的接線生告訴他:必定要夫婦同時參加才會被接待,並問了他夫妻的年齡,以便安排在距離相近的同齡組裏。放下話筒,宇文德心底湧起一陣難言的快慰,即在到來的刺激在血液裏預先奔騰,使到那份快感一直留在心裏,竟不覺而形之於外是那抹微微開展的笑意。
週六在他急切期盼中姍姍而至,秋末的陽光媚人、溫熱慷慨的照射。宇文德把頭髮梳好再抹上亮亮的髮蠟,噴洒些古龍水,鬍鬚刮到乾乾淨淨。早過了而立之年,但外貌卻猶如二十七、八的人,左頰在淺笑時出現的酒渦,使得本已英俊的臉龐增加一份親切感。蘇珊在鏡中望到丈夫的身影,這個對著七年的男人、無異的是很吸引女性,他不應該是個死板板的機器人,早年追求她時的種種趣味怎麼會消失呢?她把睡袍脫下,一身窈窕的曲線依然保持,豐滿的體態,天天包裹在衣裙裏,卻也跟著稱身的裁剪呈露;已過三十的女人,
除了眉梢處淡淡的現出紋線外,她綽約的風姿在社交場合往往成為眾目的焦點。兩夫妻給人的印象是很配對的恩愛伴侶。已經兩年了,這種風浪不揚無味的呆板生活若不是為了外表形象,以及人們眼中的評價,蘇珊對於婚姻生活竟有說不出的討厭。旖旎的夢在他爬上來做著公事時,她冷到把夢趕走,只想快快穿好衣服睡個好覺;激情已死,高潮不湧。她一直忍受著這種無奈的生活,天長地久、此生不渝的憧憬早已消逝。
黑裙配上黑絲襪,再披上黑皮褸,襯衣淺黃色,是去年慶生會時丈夫送的,映在鏡裏的素色衣服照出很高貴的美婦外貌,她滿意的走出門,丈夫早已在汽車內等她了。
到華埠龍舫皇宮酒樓飲用午茶後,再驅車馳往墨爾本約百公里外的智郎市,然後駛入了著名景點大洋公路,這條國道沿海岸線建造,一邊是懸崖峭壁,另一邊就是海浪汹湧望之無涯的藍藍大海洋。公路左右迴旋、彎度極大,海風浪濤日夜鳴奏,車過處拂進來的空氣清鮮沁涼。黃昏前到了甘貝爾港,聞名遐邇的天然石橋不久前在巨浪衝擊下崩塌,海岸只餘下十二門徒風化奇石供人欣賞。
蘇珊踏上鬆散的沙石,寒意迎面襲至,臨海的氣溫較冷,她匆匆又躲入車內,宇文德一直沒下車,微笑的說:「怎麼,太冷嗎?」
蘇珊沒答腔拿出一根煙燃上後才說:
「沒想到那麼冷,走吧!」
汽車掉頭往回開,傍晚時分終於到了渡假村。高高低低的房屋全建在面海的土坡上;同樂會就在旅館內,在接待處報到後,他們被帶到一個舞場所在,自助餐已準備好,幾十對男男女女有說有笑的手持紙碟已在排隊領取餐點。宇文德注意觀望,竟沒有其他亞裔人士,便放心的加入隊伍。大家斯斯文文,女士們花枝招展,燕瘦環肥的在宇文德眼前遊走,他在那些乳波幌動中壓抑著一種慾望,垂著眼皮正經八百的陪伴著太太。蘇珊一點也不知道、眼前這位死板的丈夫,居然瘋狂的安排了如此荒唐的節目?她大方的和迎面的男女們招呼,用完自助餐,音樂響起,原先冷落的舞池儷影雙雙,宇文德看到身邊的女士對他微笑,出於禮貌他主動邀請對方共舞。一曲又一曲的跳著各種不同的舞。香檳和啤酒不停供應,由於溫熱高漲和酒精發揮了作用,斯斯文文的這群君子和
淑女,隨著越來越愉快的興致,男士們紛紛將領帶和外套脫掉,淑女漸漸忘了端莊的儀態,放浪的氣氛越來越濃。
蘇珊很盡情的叫著跳著,不勝酒力的腳步踉踉蹌蹌,直到深宵音樂才停止,女侍應出來請幾十位女士們上樓,並告知半小時後睡房的燈光將會全熄滅,蘇珊奇怪的問:
「為什麼?」
卻沒想到引來一陣大笑,侍應答她:
「怕難為情嘛!」
編著雙數與單數號碼的兩邊房門全打開著,女士一進房侍應即將門關起,沒門匙從外邊就不能進去了。蘇珊走到門邊忽然想起一個問題,她悄悄的問女侍應:
「我丈夫怎麼知道我在這一間房?」
女侍應望著她、淺笑著反問:
「夫人是第一次來的嗎 ?」
蘇珊點點頭,忽然又想起丈夫預先已訂了房,也就不再問的走進房間去了。更衣沐浴時,想不通男士們還人手一杯酒的集合在舞廳幹什麼?
樓下、主持人召集這班沾滿濃濃酒味的男士們,隆重宣佈餘興節目正式開始。各人在盛滿門匙的一個盤上,自己抽取一條有房號的鑰匙,對號入房。這個遊戲是在黑暗中與沉默裏進行。在嘻嘻哈哈的笑鬧聲中大家伸手取鑰匙,宇文德對七號向來有著偏愛,一手便抽出來,心中想著:不知那個倒霉鬼要抱著雪條過夜,而明天的風暴也許就要和太太分手?才不管了呢,今晚先享受一份冬眠已久的刺激吧!
互道晚安後,這班外表如正人君子的丈夫們毫不知恥的拎著門匙上樓,大家都在憧憬欣賞別人老婆的美色;通通忘記了自己的太太、今夜也就將是別位男士的枕邊人。宇文德興奮的對著七號門牌,把門匙插進去時、心裡祈望著床上的美人兒就是他最後一位舞伴。那個洋女人渾身洋溢著一份野氣,一邊跳舞一邊熱情的摟緊著他,在他耳際悄悄的呢喃著風情與挑逗,她那種急不及待的
騷徑引起了他丹田熱熱的慾念。門被推開了,房內黝黝黯黯,再把門關好,連走廊上那絲微光也給擋住。真正到了一個黑暗的世界,他彷彿明暸了,唯有在黑暗中,文明人的假面具才可以赤裸裸的除下;一如他把衣服一件件脫去似的,由於沒光線、羞恥感也就蕩然無存。
他脫掉衣服時忍著笑,想著蘇珊此時的在黑暗中接受一個陌生者擁抱,一份報復的快感融合在自己新鮮的刺激裏。一個偶然的思維加上衝動、以及深心裏埋藏的怨恨結合起來,使到他瘋狂的參加了這種比之裸體俱樂部,更令人吃驚的世紀末遊戲。
洋女人並非雪條,應該改變一貫死板板的方法,宇文德上床後,就運用一切技巧去表演自己的成熟。而黑暗中的女人果然不像雪條,在他狂吻的進攻下,開始了呻吟,一切居然是那麼美妙、新鮮、刺激、興奮;他像一位騎士,為了某種光榮的目標,奮勇馳騁前進外,再不能停止。然後、良駒脫力,男女均在滿足的溫柔裏尋夢去。
蘇珊醒來時、陽光早已照進房中,她轉過身體,柔情萬縷的去吻仍然熟睡的丈夫,死板板的男人居然一反常態,雪條從此融化了。她心裏甜甜蜜蜜,丈夫知道她喜歡七號,連訂房間也沒忘記她對數字的喜好;宇文德睜開眼睛,忽然發現太太赤裸裸的伏在他身上,驚愕萬分的隨口而出:
「是妳?」
「你以為是誰?」
「沒有、我做了一個夢。」他慌張的回答。
「阿德,謝謝你,太捧了,改天我們再來這裏渡假好嗎?」
「換別的地方,來一次已夠了。」
他望著太太,很漂亮的一張臉蛋,心底湧起一份不為人知的慚愧,幸好他挑選了連自己也喜歡的七號。他情不自禁,一翻身就把蘇珊緊緊的摟抱,融化了的雪條溫溫熱熱的將他的唇淹閉了。
心水
二零二一年七月四日仲冬於澳大利亞,墨爾本(Melbourne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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