夢裡的繁華

 

   婉冰

 

 

 

 

人到暮境,常常會浸淫於回憶中,對逝去的時光有無窮的依戀。朋友們常勸我凡事放開,我並非固執,也不是活在過去,是以平常心享受懷念,那色彩雜陳的往昔,是一種別人很難體會的快樂感。

 

童稚時、特喜歡華燈初上的夜景。那時刻、我定會按時坐在椅背上,欣賞黑漆漆張開天幕下的長街夜景。小腦袋枕在窗檯上,靜觀餐館和小販忙碌地張羅擺擋攤,正忙碌等待夜遊客的光顧。

 

這條參辦街,是越南堤岸華埠的知名食品街,共擁有閩南、潮州、越南、粵式各知名小食及正統餐飲。那用電線掛吊的串串燈泡,縱橫互架的彼此糾纏,爭讓長街對映星月,倍增添夜景的亮麗。老一輩者,皆曾目睹其繁榮情況。

 

夕陽漸漸無力發勁,退讓萬家燈火臨場。石板長街被連續不斷木屐和皮鞋聲浪敲亂;空氣也被街角「六國舞廳」熱情舞曲搧動,不禁擺動搖晃串串燈光。這時、處處飄送令人垂涎的誘惑的香味,紛紛引來了各類遊客,向每一攤前專意選點,又悠然佔位耐心等享受口舌之福,也有只為醫治饑腸,匆匆買了現成的食物,落座狼吞虎嚥。

 

屈起小指點算,雲吞麵、皮蛋瘦肉粥、豬紅粥、煎糕、炒糕、燒蟹、燒雞翅、三色冰、綠豆沙、紅豆沙、蓮子湯圓、牛肉丸、魚蛋串、燒賣、油條等點心,尚有西爪﹍﹍﹍把年幼貪吃的我,引至饞嘴垂涎。

 

我家屋簷下那擋專售果王,一個個或綠或黃的帶刺香噴噴的榴槤,被闊寬的屋簷蓋掩,但那陣濃郁的香氣,不停送進嗅覺,頓使坐不能安了。偶然抑不住食慾,會求外婆買,反正是有求必應。也有些流動小販,背着木腳架,肩上托一大鐵盆,內擺雞、鴨、豬等的滷味內臟,五香味頻頻刺醒我的嗅覺。每一晚上,我穩踞樓窗,餵飽我的視覺和味覺。

 

外公家對 面的六國舞廳,有兼售西餐、中餐部門。高高懸掛的霓虹燈招牌,通宵達旦閃爍璀璨的彩色。華燈初亮,月上柳梢頭,是人約黃昏後的美麗時光。僅見紳士淑女從新款轎車下來,那美麗的高貴服裝,令稚幼心靈頓起艷羡。

 

但對舞廳的環境,我是頗熟識。因外公常常邀約商場上的好友,在此處消遣,得寵的我也會跟隨。當外婆雙雙起舞時,我抱着洋娃娃站在桌邊,隨樂隊演奏而轉動,這是我最美麗的童年歲月。

 

好夢難久,當外公腦溢血後,生意結束;連樓下也租給外婆的誼女,我的姨丈開餐館。昔年泡戲劇院,或在樂隊下翩翩搖舞的日子已沒有了,所謂好景不再了。晚上見到對面舞池的雙雙儷影,耳際飄傳悅耳的舞曲時,內心總感隱隱的悲痛。

 

彷彿那樂隊敲擊的棍,正每拍打在我心坎裡。唯一不變的是月兒登場時,天上皎潔的華光,依然輸給串串的燈泡,和不停閃燿圍鑲招牌的霓虹亮彩。各攤位並未因我家是敗落戶,而吝惜地遺棄我,空氣中仍頻頻飄送誘人的食物香。

 

數年後、經濟難支撐,終於整間本來的紡織廠也讓出了,參辦街的熱鬧夜景,從此與我絕緣了,讓童齡期的心坎裡留存著無限感傷。

 

即將拋家棄國逃奔汪洋前、特意造訪故園,經歷十多年的改變,剎那把我驚醒了。原來淪陷後的長街,已現異樣,較它的石板路更清冷和殘破。徘徊再徘徊,躑躅再三、就是見不到一位昔日舊街坊。

 

那時、我真的非常難過,為何浮世繁華和熙攘人群突然消失了;過去的一切真是如煙雲驟散?以往的熱鬧,那華燈初上的盛況,已成了我的夢裡回憶陳跡了。

 

 

 

婉冰

二零一三年十一月春末於澳大利亞墨爾本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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